方为明 /文
刘震云的《一地鸡毛》完成于1990年10月。小说通篇没有具体指出是哪一年,但读作品时,我愿意将1990年作为故事发生的时间。
我之前看过很多关于《一地鸡毛》这部作品的评论,总有种感觉,很多读者在刻意回避小说中一些尖锐的问题,将之简单地归纳为“刘震云将《一地鸡毛》中小林夫妇的日常工作和生活的矛盾冲突作为文章的主线,展现了普通知识青年‘为生存’的真实举动,反映了他们价值观不断世俗化和市民化的走向”。这部作品距今30多年,但它“并不过时”,因为当年发生的鸡毛蒜皮,在今天依然以同样的方式发生在你我他身上。我觉得,这不单单是“小林夫妻”的问题,更是一个“社会群体”的问题。
小说中描述的小林和小李是一对年轻夫妻,两人大学毕业后各自分配在机关部门工作,共同育有一个女儿。女儿的出生,使他们陷入“柴米油盐”的普通日常中。因为一块豆腐发馊,引爆了夫妻之间、夫妻和保姆之间压抑已久的情绪。严重的是,尽管他们不断地努力进行态度上的调整,但这种情绪一直存在。造成情绪的源头,他们已经找到,却无法改变,只能徒生闷气、相互埋怨。这个源头,就是低微收入不足以应付最日常的生活开支。作者对这种窘迫状态的描写,如被保姆都嫌弃的饭菜、“偷水行为”、对老家乡亲托请办事的态度、买可乐送礼等等场景,贯穿了全文,让人不胜唏嘘。小说最后几段描写,仿佛让人看到了日子改善的希望。但是,这个“希望”让我感觉有些危险。
小说中的小林,并不是一个普通上班族,他所在的工作单位是一个“权力”机构,负责地方政府某些公文的批复工作,与《人民的名义》中赵德汉所在的单位相似。“权力”其实很大,只是之前,他们夫妻——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,并没有意识到。生活中,他们有寻求权力的介入来解决问题,但他们又不想成为权力的附庸。他们一开始或许不想活成自己痛恨的样子,内心产生过悔恨和愧疚。当小时候有恩于自己的老师上门求助,小林从愧疚到释然,这种充满阿Q式的自我辩护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他的道德滑坡。通过对查水表老头第二次上门求其办事,小林表现得“吃了一惊”,马上让他想到了“权力”变现。小林夫妇使用“权力”得到的微波炉烤了白薯后,他得到了启示,原文是这样描述的:“看来改变生活也不是没有可能,只要加入其中就行了。”
得到这样的“启示”,应该相当危险。
小说中,在上文描述的小林“吃了一惊”之前,小林的妻子小李也有过“吃了一惊”的表现。在小林遇见大学同学“小李白”后,“小李白”客气,送了小林一只板鸭。小林到家后被老婆责问,他将鸭子扔到饭桌上,瞪了老婆一眼说:“人家送的。”小李“吃了一惊”。
我认为这段文字描写是对小林夫妇俩思想变迁的前期铺垫。
小说将要结尾的时候,作者通过其小学老师去世这件事情,试图对小林进行挽救。但只过了一天,在小林想到家里的那堆大白菜需要散热时,小林觉得“活着还是先考虑大白菜为好”。昔日的恩情,遇上现实的凉薄和冷漠,已然消失殆尽。
刘震云的《一地鸡毛》,寓意深刻、内涵丰富。其用朴素的语言、平实的表达,仿佛漫不经心地叙述着小林的家长里短,实际上却在揭示以小林为代表的群体,在现实困难逼迫下,没有找到合理的应对方法,进而逐渐放任自己,最终丧失理想,忘记初心的思想变化过程。该作品充满现实意义和批判精神,促人深思,发人深省。
我之前看《文学的故乡》纪录片时,片中刘震云说,《一地鸡毛》过去了30多年,有想法要继续写下去。我觉得老刘这是要将“小林夫妇的现状”给大家做最后的交代。我特别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