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 立 /文
身为男性观众,《好东西》让我快速进入叙事情境的部分不是“女性主题”,而是“报社记者”和“架子鼓”两个元素。
女主王铁梅曾是报社记者,她的女儿王茉莉学了架子鼓。这两件事和我都有似是而非的关联。我还在职,以写稿为生,同时我推动着儿子去学了架子鼓。
这两个元素让我自然贴近了王铁梅,因而更轻松地理解了她的想法、情绪。
王铁梅,一个认定五千字的稿子必须有5个信息源的前资深文字记者,一个坚定自信可以把女儿王茉莉带成像自己一样独立、自信的单亲妈妈,一个虽然不学架子鼓但享受在音乐中寻找自我的感性听众。
在我看来,王铁梅的优秀无关性别,我甚至都没特别在意她“单亲妈妈”的身份。她只不过恰巧是个女性,如果她是一个爸爸,同样可以迷倒一片女性。
女歌手小叶让王茉莉辨别耳机里的声音是什么的段落,让我突然落泪的同时也恍然察觉,这是一部认真在讲述女性的电影。
导演、编剧同时还亲自担任剪辑的邵艺辉,利用巧妙的剪辑手法,把王铁梅干家务时发出的诸多声响与大海、惊雷、狂风等自然音色完美融合。王茉莉每猜出一种自然声音,画面就转切到王铁梅干某一件家务,极其浪漫,何其贴切。
很多观众都在这一段戏泪崩,尤其是女观众。即使她们不干家务,她们也会在这一刻想起自己的妈妈或奶奶、外婆。这一组画面让我满脑子都是惊叹,我想,这不是什么歌颂,而是一句叙述:一个母亲等于一个世界!
很多爸爸现在也干家务,富有爱心的爸爸同样能给予子女类似的感动。可是能够让类似的对比画面产生无穷尽情绪波浪的,还是妈妈,个中微妙,难以言表。
如果一部电影只强调女性很苦、带娃艰难,无需太多的批评和争吵来推波助澜,它都不会获得大流量。然而一些声音在批评《好东西》是消费女权主义,委实让我费解。
王铁梅的前夫、架子鼓老师小马、浪子胡医生这三个角色,他们的缺点没有任何被丑化的痕迹。相反,前夫到最后表露出了自知之明,小马差不多也真正理解了“课间十分钟”的真正含义,胡医生明白过来小叶已经不爱自己后也得到了清醒。
我唯一觉得不妥的地方,在于饰演小马的章宇没有吃透鼓手的真正魅力。是有一些鼓手比较颓废比较闷,但小马太像一块豆腐,不够刚。所以他和王铁梅的激烈火花,在我看来就燃得莫名其妙。
不过他在饭桌上被小叶脱去上衣,强迫性地“显露真我”来震慑自以为很强的前夫这一段,我又觉得非常可乐,继而也得以换了一个角度理解王铁梅为什么可以和小马“开个小差”。
真的,作为男性,即使再自认为懂女人,也很难真的明白女性。很多时候我们还是会认为一些行为是男性的特权。
《好东西》对于男性的批评是柔化乃至美化的,还加入了幽默,是典型的一杯鸡尾酒,上头不上头,全看你的酒量。
真正容易造成痛苦的两性对立事件,都潜伏在隐藏剧情中。比如小叶多次提到的妈妈,比如小马和小叶交流时提到的爸爸。
这也是我认为《好东西》有想法的部分。它没有打算告诉我们,每一个妈妈都像王铁梅,每一个爸爸都能有前夫那样的自知之明和反思。小叶的妈妈和小马的爸爸,他们因为自己缺乏爱,所以就向子女、伴侣输出恨。诚然,一个母亲等于一个世界,但一个失败的母亲和父亲都可以毁了一个孩子的世界。
《好东西》没有采取剖析真实生活的力度去讲故事,它是在提问题。它让小叶向伤心的王铁梅,也替所有“失败者”提问:“我们为什么不能搞砸呢,是谁在裁判呢?”
很多观众都对《好东西》有一种谢意,不是谢它为自己发声或抗议,而是谢谢它的温暖和有趣。我越来越觉得有趣的电影对当下观众的重要性,生硬搞笑或故作幽默,都是对现实话题的回避性创作。有趣则不然。
有趣是一种涵养,当然更是一种才华。它可以促成更多有效交流,也可以给很多人认真的安慰。
最后说一句,我觉得《好东西》真正体现了女性能量的,就是导演、编剧邵艺辉。她有着不逊色于王铁梅的外形和内涵,她第一部导演的电影《爱情神话》让我惊艳,二执导筒的《好东西》已经有了稳定的内力。
在电影行当里,她无需被冠以“优秀女导演”之类的前缀,她就是一个厉害的电影导演、编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