倩 儿

（迷途的孩子在文字里寻找回家的路）

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青山，星星点点隐现着一丛丛白色的小花，细细一看，原来是栀子花。想想上次去乡下，也是栀子花开的时候，不过那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。

车子到了村口，天也下起了雨。刚好碰到一支送殡的队伍，有几人认出了老妈，过来打招呼。村口的大樟树依然葱翠苍劲，只不过树下的那座罗将军庙已经不见了踪影，也没有了往日香火缭绕的景象。身后，只听有人说：“哦？这就是你女儿啊？变样了变样了，一个人在街上遇到肯定认不出来了。”我回头笑了笑。

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剪齐耳短发的婆婆，定睛一看，这不是住在外公家旁的那个卖豆腐的香女婶吗？依然那么健硕，还没等我开口，只见她已经迎上来了“这不是华梅囡吗？哪阵风把你吹来了？你妈呢？好几年没看到她了，想死她了。快到我家去坐坐，等会儿午饭一定到我那吃哦，就这么说定了……”一点都没变，还是那样的开朗、健谈、热情。

老妈同她边走边说，我打着伞跟在后面。老妈不时地同遇见的每个人打着招呼，我也跟着舅舅、大姨地叫着……依稀还能看到他们当年的影子，但无情的岁月已然在他们的额头刻下了一道道印痕，苍老了不少。整个村子很少看到年轻人，很多房子也倒塌了。现在住的大多是中老年人，路过以前外公住的院落，怎变成了一片废墟？香女婶说，是一场大火烧的。想想小时候在这间房子进那间房子出的，笑声仿佛还萦绕在屋子上空，而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了，不禁有些感慨。

走在窄小的石子路上，除了广播播放的越剧声，村里的一切都那样安详，一如远处的青山，偶尔夹杂着几声狗叫鸡鸣。到了“山头叶”外公的弟弟家，看到两个老人正坐在屋前廊下吃着早饭，阿婆虽然老了很多，但还能认出来，而阿公全没了当年健硕的身形，整个人瘦得简直不成人形，身上的衣服像是挂在竹竿上。上次看到阿公是在外公去世的时候，算来也有十几年了，转眼他们也都八十几岁的高龄。看到我们到来，他们显得很兴奋，尤其是阿婆，说起我和弟弟小时候跟她如何的亲昵，想想，真的是仿佛就在眼前。然而时间就像化妆师让两个孩子变成了大人，也使两位老人变得更加苍老。

阿婆哆哆嗦嗦地找布擦椅，让我们坐，又说午饭一定得在她这儿吃。还说枇杷刚好熟了，一定要带我去摘些。我说下雨，路不好走，就算了吧。但阿婆坚持要我看看、尝尝她种的枇杷。看着她期待的眼神，虽然下着雨，我们还是去了。一路上，阿婆如数家珍地说着她的庄稼，今年收了多少麦子，种了多少蔬菜，卖了多少水果……还说自己能挑七八十斤，别看年纪大，都是自力更生，没给子女添麻烦，这是她最自豪的。还说，只要不怕苦不怕累生活不成问题，不像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。

看着她佝偻的身子，八十岁高龄了，真的难以想象她还在田里劳作，还能肩挑七八十斤。我的鼻子一阵酸楚：“阿婆，不要太劳累了，注意身体。”她说：“没事，身体硬朗着呢！”还说村里谁谁谁走了，谁谁谁病了，她这身子还能再活几十年。来到她家的枇杷地，雨中，黄黄的枇杷压弯了枝条，她随手折了一支，递给我说：“尝尝、尝尝，看看阿婆的技术如何。”我接过来剥了一颗，和着雨水，却觉得一直酸甜到了心里。

站在阿婆的枇杷树下，俯瞰整个村庄，十几年变化不大，相反还破败了许多，但在我的心里依然美丽如昔，不仅是这里留有童年的记忆，更是因为这里有家的味道、有剪不断的乡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