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 立 /文

如果不是进入了今年的春节档，《第二十条》不会实现票房逆袭，在春节假期结束后竟然后来居上，反超《热辣滚烫》《飞驰人生2》两个对手。

《第二十条》凭借的是口碑，而口碑，是这个春节档最奢侈的存在。

《第二十条》的口碑算不上极好，痛骂或者贬低的声音很多。我个人觉得，如果纯粹论电影作品的完成度，《飞驰2》比《第二十条》更好。

《第二十条》最大的问题是电视剧化的台词和角色塑造，以及剧情方面无法遮掩的“遮遮掩掩”“厚此薄彼”。

我很喜欢雷佳音和马丽饰演的韩明、李茂娟夫妇在影片中拌嘴的戏。这两位东北演员在银幕上按下了我的大笑开关，这原本是赵本山还在时的春晚小品才能给我的快乐。

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，他俩这次是“不得不搞笑”。

《第二十条》的主要剧情，是张贵生、王永强两个因为正当防卫致人一伤一死，陷入牢狱之灾、人生覆灭的惨剧。韩明作为最后用法律武器和人情伦理为两人洗脱冤屈的检察官，他不应该也不必要有这么多丑角的属性。

韩明这个角色的性格就是蔫头耷脑、圆滑世故还好诙谐，我觉得很适合雷佳音，但雷佳音毕竟不是宋小宝，何况他的对手还是马丽。让这两位化学反应过强的演员全程保持火力全开，看到后面真会脑袋疼。

然而道理大家又是懂的，春节档嘛，不这么来，扫了衣食父母的兴。

不过，我又咂摸出另一层道理，懂了这一层，我也很扫兴。影片加入大量的喜剧，不仅是为了加入快乐，同时也在努力稀释痛苦。

张贵生和女儿这段父女悲剧，我觉得很完整，没有刻意煽情也没有随意简略。在张贵生最后一次去北京的路上遭遇车祸之后，我们得知他一次次去伸冤，都是女儿提的要求。看到女孩子捧着父亲被撞烂的头盔自责崩溃，“五味杂陈”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观众的感受。

生活的难不是因为道理不懂而是道路艰难，这是张贵生这段戏给我强烈的冲击。

王永强和郝秀萍夫妻这部分，我是理解归理解，接受有难度。

这两个角色身份之低微、命运之艰辛、遭遇之惨烈，看起来是为角色感动观众做了加法，但呈现后的效果，我觉得是减法。

王永强反杀强奸自己妻子、凌虐自己的村霸刘文经一案，是糅合了多起真实案例的虚构。和真实案例相比，他俩的遭遇过于苦情戏剧化，似乎不如此，最后关于正当防卫“刑法第二十条”就帮不了他们。当观众明显感觉到一部电影的戏剧冲突“必须”达到惨烈的程度时，那么观众就会不舒服，没有多少人喜欢通过苦情来达到共情。

这种不舒服，在每一次赵丽颖饰演的聋哑人郝秀萍痛哭着比划手语时都会发作。但再一次的，我很默契地去试图推测张艺谋和他的编剧团队的用意。

《第二十条》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幕，不是韩明检察官在最后一场戏一大段又激情又理性的陈词，而是绝望的郝秀萍站在楼顶向韩明等人哭着伸出手。

现实中很多人虽然并非聋哑人，但他们和郝秀萍一样有苦难言、控诉无门、求助无援，郝秀萍像孩子一样伸出手的那个表情，我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概括和隐喻。

进入剧情中，已经放弃了用理想与现实对抗的韩明之所以最后敢于慷慨陈词，也是因为他受不了郝秀萍向他伸出手后却仍然跳楼的画面。

他知道必须让听证会上的所有人明白“法不能向不法让步”这个道理，虽然这个道理是如此浅显，他却无法在没遇到郝秀萍的前提下去说明。

这部电影最有意义的地方，是让所有人记住了关于正当防卫的法律，在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》第二十条，并通过字幕读了相关规定的完整含义。

张艺谋很多电影都有剧情方面的硬伤，雷佳音饰演秦桧的《满江红》就是其中典型例子。但他的大多数作品，始终在表达对公平正义的捍卫，我觉得他是第五代导演队伍中硕果仅存的还在保持叙事态度的导演。

《第二十条》我觉得应该被更多人看到，它是一部讲道理的电影。